2009年1月4日

後記-金剛經釋義-南懷瑾-劉雨虹

後 記

  有機緣整理懷師所講的金剛經,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自己獲益之多,真是不可
說,不可說。
  很多年前,在一個十多人的社會賢達聚會場合,懷師也講過金剛經﹔當時由李淑君
同學記錄整理,發表於人文世界,後來又集印出版,書名是「金剛經別講」。
  這本「金剛經別講」出版後,懷師曾囑老古公司的負責人,不可再印﹔但是由於此
書頗受青年人的歡迎,所以又一直印了不少次。那時,懷師人在國外(由此也看出作老
師的無奈)。
  嚴格說來,那本別講不能算是懷師的講經記錄,應該說是李淑君同學聽懷師講金剛
經的心得著述。改一下書名,改一下作者的名字,一切就對了。
  為了這個原因,重新整理懷師的金剛經講記,成為近年來推動的計劃。要整理出懷
師所講的才對,沒有他人的意見。
  袁居士,王居士等,先後曾有整理的心願,他們文筆都好,又是懷師二十多年的常
隨眾,結果都因故而作罷。當時古國治同學正在忙於圓覺經的整理,周勳男同學忙著宗
鏡錄及其他幾本書﹔還有些同修同學們,也各自忙著,無法抽暇﹔最後,只好由我濫竽
充數了。
  那段時間,為了老古公司文字的事,我經常來往於海峽兩岸﹔也從一年多前,行囊
中就開始帶著這些稿子,旅途倒也頗不寂寞。客次夜深人靜時,燈下翻閱,真是一服清
涼劑,洗刷了白天事務上的煩擾﹔那個滋味是很難描述的,境界卻是充滿了歡喜讚歎
的!
  今年的三月,終於完工了﹔整理告一段落,行囊也輕了。四月初我再往北京,在港
停留的機緣,我就將此事稟報懷師。當時我不停的說著整理這本講記的感受,自己又是
多麼的受益等……我更不斷的讚歎著講得多麼好!多麼好!多麼好!
  我之所以不停的嘮叨,是有原因的﹔因為懷師對於出版他的講演記錄,一向並不積
極﹔有時甚至還打破鑼!關於這個情況,接近懷師周圍的人都很知道。懷師常說,三藏
十二部佛都講完了,還說甚麼﹖都是多餘!既說了也就過去了,還出甚麼書!
  大概我來來去去不斷嘮叨這件事,使懷師心有不忍﹔也許是他對我的嚕嚕蘇蘇心生
憐憫﹔總之,這一次懷師聽到我的嚕蘇,忽然很意外的提出來一個書名「金剛經說甚
麼」!
  啊!懷師終於答應出版了!我當時真是興奮莫名!
  接著,一件極不平常的事發生了,使我對金剛經有些體會。
  四月廿七日下午三點多鐘,我從北京搭機到了香港,由停機坪坐巴士到機場大樓,
再乘扶手電梯預備入境通關。正當電梯行進時,上面突然有人大喊:「下去下去,人太
多了!」於是人群開始往下走,剎那間,我被人群擠倒了。
  當我明白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已經靜止的電梯台階上。我閉著眼,渾身並無
痛楚,想著我大概是死了吧!也好!死了就死了,心中好像也沒有甚麼。
  這時忽然聽到有人說:「她在流血呢!」同時我也感到手帕在我胸前擦拭。
  我微睜了一下眼,看見血從頸上流到胸前﹔我又閉上了眼,不去理睬,空掉這一切
的事,空掉身體。我為甚麼要這樣﹖自己並不知道,好像只是順應自然而已。
  那時,我心中清清楚楚,平平靜靜,「善護念」在腦海中閃了一下,就這樣護持著
吧!管它是不是護持著呢!我照樣回答他們的問題,告訴他們香港素美的電話……有人
用輪椅推我出關,取行李,去醫務室包紮,再到伊莉莎白醫院急救……我隨意護持著心
念不動,不去想任何事,或任何問題,既無歡喜也無悲,平平淡淡……
  雖怪血流如注!原來頭破了,幸未傷及頭骨,醫生說要縫五針,又說頭上不能打麻
藥針,就是這樣縫!
  一針紮到頭皮傷口上,我突然痛得大叫起來,心中刮起了狂風巨浪,原來我是一個
不折不扣的凡夫,原來真刀真槍時,我是一個真凡夫!
  「醫生啊!」我喊道:「你的針一定生鏽了,請你先把針磨一磨吧!」
  縫我的人不理我的話,站在我前面的一位男護士,扶著我的頭,用廣東國語說:
「你現在還開玩笑啊!我們的針很好呢!縫針的小姐手術也高明哩!你不去想就不痛了
嘛!」
  一句話點醒了我,想起來金剛經中佛被歌利王割截身體的時候,無我相,無人相…
…佛對害他的人尚且如比慈悲,現在縫我的人是救我啊!也不過是針紮而已啊!快丟掉
一切相吧!
  我不知道自己丟掉了多少,反正,後來縫的四針就沒有那麼痛了,也許是……那個
針已經磨得光滑鋒利了吧!
  這件事過去一個多月了,不管它是否已完全過去,反正人的一生都是大苦不斷,小
苦連連。人生的苦,也許只有在苦中解脫﹔古來禪師們所說,必定要大死一番才行,大
約也是從苦中才能明白的意思。所以,沒有苦又怎麼去解脫苦﹖沒有苦又怎麼能離苦得
樂呢﹖
  懷師在書中說:不苦就是樂。

                   劉雨虹  記
                   一九九二年六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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